2025年8月26日 星期二

從U18日本國家青棒隊總教練小倉全由經驗看廣陵棒球部事件

前言:

今年夏季甲子園在有公立校打進四強以及來自沖繩的代表隊第二度拿下冠軍錦旗的傑
出表現後畫下句點,但由於今年大賽期間傳出代表廣島參賽的廣陵高中棒球部發生暴
力事件,儘管首戰獲勝但因其他事件所引起的爭議以及有不滿校方處置方式而直接在
網路上放話要炸掉棒球部宿舍的恐嚇者(已遭逮捕)出現讓校方必須做出退賽決定,
也讓這次的賽會留下一些讓各界議論的餘音。


可能有些台灣球迷會認為,是因為日本那些超過55歲甚至60幾歲的指導者由於觀
念陳腐或過時才導致,甚至直接將這些人冠上「老害」這種也常在日本流竄的負面形
容詞。但事實上並沒有必要以這種一概而論的方式去看待,因為也有這個世代的資深
指導者在這次的廣陵事件中有過不一樣的見解。其中以這兩年擔任日本國家青棒隊的
總教練,過去曾帶領日大三高拿下兩次夏甲冠軍與一次春甲亞軍,以往也在1980
年代率領關東一高(去年夏甲冠軍與今年夏甲八強)拿過春甲亞軍,現年68歲的名
監督小倉全由就曾對這種狀況發表過自己的看法,也因此在夏甲結束後與U18世界
青棒錦標賽開打前這段空白期,要藉由日本體育專欄記者的一篇特稿來讓球迷了解。



正文:

在這次廣陵事件中,當各界議論紛紛的過程中日本球迷有一種「在日本不是只有廣陵
,有許多棒球部會出現這類情形是無庸置疑」的聲音,但這樣的聲音其實是直到擔任
U18日本隊總教練的小倉全由表達「這是很大的誤解」之後才有所止息,因為他認
為要根除棒球部的惡習,其實是擔任監督的成年人應負起的責任,好比在小朋友之間
所存在的錯誤規矩,是需要靠大人來設法解決。


而日本方面有體育專欄記者也因為名監督這樣的見解,因此回憶起在2020年底到
日大三高的宿舍專訪當時仍是日大三高棒球部指揮官的小倉監督,並在訪談後到球隊
練習場參觀,發現日大三高的高年級與低年級之間並無任何隔閡,呈現出一種相當和
善的氣氛。當時小倉監督很自豪的向記者表示,日大三高的高低年級其實關係很棒,
此話一出讓記者相當驚訝,隨後小倉監督也表示,記者應該是有自己經歷過或看過那
種高年級生對低年級頤指氣使而學長學弟關係嚴格的情形,所以看到日大三高這樣練
習氣氛會受到不小的衝擊,但那種高低年級關係不好的棒球部就不是這樣,只要仔細
看就會發現出現一些歪風與惡習。


接著小倉監督也對訪問他的記者提及自己在將近20年前所看到的一件往事,因為有
青棒名門校到日大三高造訪並打練習賽,由於這所青棒名門有決定要在日大三校內過
夜一晚,因此在練習賽結束後看到這支來訪的球隊選手集合要到日大三高棒球部餐廳
用餐時,小倉監督就感受到一種不太尋常的氣氛,因為高年級選手可以拿著手機而且
有說有笑,但相對之下低年級尤其是高一選手都是站得直挺挺的,眼睛都是只能目視
前方,而在當時該校的高一選手裡有後來在日本職棒活躍的選手。


在一年後日大三又跟這所青棒名門打練習賽,前一年小倉監督所看到那位高一生在球
技部分有顯著成長而受矚目,而且也已經跟一年前所見那些有說有笑的高年級選手的
行為沒啥不同,會對學弟們的行為指手畫腳。小倉監督認為,這種高年級會對低年級
指指點點動手動腳的球隊,就會因此變成霸凌的溫床甚至變成一種不良傳統。而一如
小倉監督的預期,這所曾跟日大三高交手的青棒名門過沒幾年就因為高年級選手的暴
力行為被揭發,因此被日本學生棒球協會與日本高野連給予數個月的禁賽期。


而當記者還在思索小倉監督所提的這個例子時,小倉監督隨即又表達他對一些職棒退
役選手對這種高年級對低年級的指手畫腳行為見解的不以為然,他覺得有些職棒退役
選手會說是因為有經過那段磨練才會有後來自己的成就,還強調正是由於經過那種歷
練才能成為職棒選手,在他看來有這種見解的職棒退役選手毫無疑問是出現誤解。因
為他覺得把經歷過那種高年級對低年級欺負的情形與能在職棒成功畫上等號甚至變成
美談,才是讓這種暴力行徑無法根絕的主因。


小倉監督還表示,他曾跟棒球部選手們討論過這種部內暴力事件所造成的影響,選手
們認為以這種暴力以對的方式誰都不好過,甚至覺得有這種不良暴力以對傳統的學校
,往後畢業了在街上遇到學長就會想當成不認識的人就這樣走過去,足以見得這種暴
力行徑的球隊所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程度有多大。


更進一步來看,小倉監督認為沒有學長學弟嚴格關係的狀況下,低年級選手有什麼不
懂的地方能跟高年級請益,高年級也就要用心的對低年級不懂的地方做指點。會出現
這種部內暴力事件的球隊就往往會因為沒做到這部分,才因此走向廢部的下場。也因
此這樣的問題,對棒球部而言往往就會是負面教材。


而其實小倉監督會有這種想法,也是跟他當初在關東一高任教時的經歷有關,因為他
不只要做為一位棒球部的監督指導選手,也要做為一般教師與普通學生進行互動。在
1987年小倉監督帶領關東一高在春甲拿到亞軍而締造自己監督生涯第一度的好成
績後,隔年夏季東東京大會八強賽中球隊以1:8輸給當時同樣是青棒強豪的帝京而
無緣夏季甲子園,這樣的表現讓校方覺得不滿意而解除小倉監督的棒球部指導者職務
,當下的小倉監督是32歲的青壯年紀。回憶當時小倉監督坦言內心受到不小衝擊,
但也覺得就此跟棒球分道揚鑣,純粹以一位老師的身分來與學生互動而選擇繼續在該
校擔任老師。因此他在1989年起開始擔任關東一高的班導師,甚至在1990年
還當到特定年級的學年主任。


在這段期間他與棒球部以外的一般學生有相當深刻的互動,尤其是跟那些不良學生接
觸的機會變得很多,這也成為他人生觀的轉機。小倉監督體會到,棒球部的選手們由
於有著想要打進甲子園的目標,所以每天能夠接受嚴格訓練而因此在身心上都能有所
磨練與成長,但相對之下那些不良學生由於對將來毫無目標,自然也就覺得不想來上
學。


小倉監督坦言,在1980年代後期到1990年代初期那段期間,教育者對不良學
生拳腳相向是可以被日本社會輿論所接受,但他常常會問自己「為什麼這些學生會被
稱為壞學生?是有什麼原因所造成的?」


為了了解箇中原因,小倉監督每到周末會從自己千葉住家跑到這些因為一些問題而被
學校停學的不良學生家中,跟這些壞學生一起吃一起住,並看看他們是怎麼念書的而
因此有多交談的機會,而因此問這些學生為什麼不想來學校,以及結束學校學業後有
什麼打算,甚至也會詢問他們與家人之間的關係好不好,以及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話
題。小倉監督感受到,雖然他們被外界貼上壞學生的標籤,但很多人內心中其實都還
有良善的一面。也因此在意這些學生的緣故,他常常不辭辛勞的經常拜訪與關心這些
學生。甚至還會在這些被貼上壞標籤的學生要畢業前強調,畢業典禮的主角是他們,
希望讓他們有個很棒的畢業典禮。這讓許多跟他互動過的壞學生,至今都還留下很深
刻的印象。


而到1992年底,關東第一校方又再次請小倉監督出任棒球部指導者,先前這四年
擔任一般教師的經驗變得格外珍貴,因為他認為在這四年之間對他後來做為棒球部監
督的生涯上很有幫助,因為遇到原本擔任監督時所不會遭遇的學生,並知道他們為什
麼會有這樣的原因,這也等於是讓他的視野見解與人脈變得更廣。


在重掌兵符後,小倉監督會對那些無法進入先發正選的部員花更多時間交談,練習時
對這些非正選部員也會花更多心力來對他們指導。而當這些無法進入正選的球員到高
三夏季賽前,除了會對這些部員表示歉意,但還會鼓勵這些選手們如果能再多一點時
間讓他們練習說不定就能達到正選等級的實力程度。而以往2010年代日本媒體就
曾報導過很喜歡吃甜食的小倉監督,在回到母校日大三高帶隊後,雖然有相當出名每
年12月下旬的地獄特訓,卻也常常會請選手們到監督辦公室內吃冰或吃甜點,這已
成為小倉帶隊時期的日大三一大特色。


小倉監督覺得,如果沒有那四年擔任一般教師,在那之前他帶隊的方式是由監督為核
心來決定各項大小事,不免有那種強迫推動的情形在。但因為有過一般教師的經驗而
跟非棒球部的學生互動後,才曉得要以對方的想法做考量,也因此讓他二度出任棒球
部監督後會用比較柔軟的想法來指導選手們並制定訓練方式。如果是從一開始就擔任
監督而連一次都沒被撤職,小倉監督認為他說不定會變成一個只重視特定選手,甚至
動手處罰球員而引發事件的爭議性指導者。


而今年打進夏甲的日大三與關東第一兩所東京代表隊,正好都是小倉監督帶過的球隊
,尤其兩隊監督日大三的三木有造是小倉監督擔任日大三指揮官時期的部長而深知小
倉棒球觀,關東第一的米澤貴光則是在1992年底到1993年夏季高三引退為止
曾接受小倉監督指導過半年的學生,換言之都是繼承小倉棒球觀念的傳人,這兩校在
兩位監督任內都沒有霸凌或暴力事件傳聞,等於是小倉監督帶給這兩校的正面影響。
小倉監督都承認,能看到自己帶過的球隊都打進夏季甲子園八強而且能在八強賽同場
對決,這對他而言是感到很幸福的事。


無論是小倉監督,或是專訪小倉監督的體育專欄記者,都希望這種學長學弟關係良好
的小倉風格式指導能在日本高中球界更加推動,哪怕是只多一校也好,就能讓整體風
氣更加清明正向。


後記:

其實球迷可以發現,在日本高中球界有些資深指導者之所以能夠長期帶隊,除了有自
己的一套人生觀,往往也曾因為一些特殊事件與經歷的轉折點而讓自己的風格開始有
所轉變,好比以往也是東京當地青棒名門帝京高中的監督前田三夫(今年夏甲轉播球
評之一),以往在1980年代也是以嚴格出名的指導者,但在經過一次與PL學園
當時名監督中村順司一同參與日本青棒選拔隊到海外交流的經驗後讓他有所轉變,甚
至還因此成為被球迷認為言之有物而受好評的講評者。


當初前田三夫監督對日本高野連放寬職棒退役選手或教練能到高中帶隊的情形,就曾
提過高中棒球並不只有技術方面的指導而已,所以希望一些職棒退役選手或教練想要
轉戰青棒界帶隊時不要想得那麼簡單,就足以顯見要帶領高中球隊不只要針對選手們
的技術提升,也得顧及身心方面的成長。


又好比當初在東邦時期也以嚴格訓練聞名的名監督阪口慶三,當時常被選手們私底下
稱為魔鬼(有看過他在東邦時期帶隊影像的球迷就會發現當時阪口監督眼神很有殺氣
),可是隨著年紀增長知道不能老是以同一套方式來訓練選手,也逐漸改變帶隊風格
而被後來任教的大垣日大高中的選手改稱為佛心監督(從眼神中也可看出阪口監督的
風格變化),就曉得與時俱進對一些名監督而言,其實正是他們之所以能與其他指導
者有所不同或過人之處。


當然小倉監督也是如此,經過四年與棒球無關連的一般教師經驗甚至與不良學生互動
而了解想法後,才懂得因材施教甚至更關心那些與正選無緣的選手們的感受。尤其像
前面提到的阪口監督後來有當到大垣日大的副校長,其他也有包括浦和學院的前監督
森士與近江的多賀章仁以及興南的我喜屋優,這些指導者也都有副校長甚至校長資歷
,藉由這樣的歷練才讓他們不會只有懂得對棒球部選手們指導,而也能與其他一般學
生交流,來了解更多學生可能的想法而在指導上能做出正確的措施(其他也有像橫濱
隼人的監督水谷哲也這種不僅要帶球隊,還得當學校教務主任的案例在)。這也是為
何日本高中棒球會被日本高中棒球聯盟視為教育一環的主因,畢竟有些指導者確實是
一邊要擔任棒球部指導,但同時也得擔任一般科別的老師來指導棒球選手以外的學生
。這跟台灣青棒界教練往往就只指導科班選手,缺少與一般學生或其他普通科別教師
同事足夠的互動經驗與時間形成很明顯的落差。


至於廣陵出事而得交棒的中井監督,儘管本身也有廣陵高中商業科的教師資格(目前
則繼續以該校職員身分聘用留在校內),但顯然是前面小倉監督所提過,那種沒有花
個幾年以非監督身分幾年來經歷來跟一般學生互動的指導者案例,在缺少一般生互動
的經驗下,自然就以為以往的做法也能適用在21世紀的高中棒球指導上,也因此才
會出現這次爭議性極高的事件而落得得退賽並交出指揮棒的情形,讓他春夏甲子園合
計帶隊41勝與2次春甲冠軍與2次夏甲亞軍的成就因此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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